乞丐與瘸子（小小說）

                              文/黃旦谷

 

    這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又是一個星期天的上午，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了車站門口的不遠處，從車里走下一個瘸子向我們這幾個蹲在路邊的少年乞丐艱難地走過來，好分施給我們一人一元錢。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要知道那時的一元錢是很值錢的。我們都高興地說：“謝謝你，謝謝你！”

 

    可是這個瘸子的反應卻是出乎我們的意料，他不像其他施舍者那么高傲，相反他卻充滿企盼地對我們說：“不要謝我，要謝天主�！�

 

    我們先是一怔，接著也順勢應答 “對，要謝天主，要謝天主”。

 

    要謝天主，但是天主是誰呀？到哪里去能找到他呀？我們幾個少年乞丐面面相覷，都回答不了這個問題。管它呢，我可沒有工夫多想這個問題呢！反正我討我的飯，人家給我我就收下。

 

    但話雖這么說，不知道為什么我心里老是擺脫不掉這個瘸子遠去的背影和他的“不要謝我，要謝天主”的話。

 

    后來有人告訴我，你要知道天主是誰嗎，你就去天主教堂，他們會告訴你天主是誰。

 

    天主堂里的人對我很熱情，盡管我是個衣衫襤樓的乞丐。

 

    我被留下來了。那個上了年紀的修女，像一位慈愛的母親照顧我，她讓我由里到外改換衣裝。我從小死了爹娘，這是我第一次感到了人間的溫暖。為了回答我的 “天主是誰”的問題，她花了好幾天的時間給我講了很多有關信仰方面的道理。我從心底里感謝天主，是他從迷途中挽救了我。終于有一天我領受了洗禮，成了個基督徒。

 

    后來他們把我送進了附近的一所技工學校。在那里學了三年，并以優異的成績畢了業。再后來，一家工廠的老板見了我的優異成績，把我招去安排在一位很有經驗的老師傅手下當學徒。再后來，我謝過了老師傅的栽培，走出去自己辦起了一個較小的經濟實體。后來我發現大城市更有前途，我就在大城市辦起了更大規模的經濟實體。就這樣，倒騰來倒騰去，積攢了一大筆錢，一切都非常順利。那時，我已經是個30多歲的人了。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我總會想起那個瘸子的“不要謝我，要謝天主”的話以及那位老修女的諄諄教誨，所以我從來不忘記每逢星期日和大贍禮，即使再忙，我必去教堂學圣經參與彌撒。

 

    但難道這樣就算是感謝天主了嗎？這個問題開始困擾著我。

 

    對呀，我怎么把我的恩人給忘掉了呢？他們現在怎么樣了？我不是應該回去看看他們、謝謝他們嗎？順便我要向他們討教下一步我究竟該做什么來報答天主呢？

 

    小鎮原來的車站已經沒有了，當然更見不到當年像我一樣的少年乞丐了。教堂已經重新翻建，比原來高大好幾倍。我衣錦還鄉似的回到了教堂，但是里邊的神父修女們都以陌生的眼光看我，因為他們都不認識我了，我感到很惆悵，只有在我把我的過去點明的當兒，他們才高興得不得了。

 

    咦，怎么不見我的慈母般的老修女呢？他們告訴我她已經離開了人世。我立時鼻酸起來，在她的遺像前，控制不住自己，嚎啕痛哭起來：“你是我的再生媽媽。你怎么就走了呢！”

 

    當我問起那位瘸子叔叔的時候，他們又籠罩在愁悶的氣氛里。

 

    “你說的是劉經理嗎？”

 

    “我不知道他姓劉，更不知道他是個經理，我只知道他是個瘸子，是個樂意施舍的瘸子�！�

 

    “他現在在醫院，病得很重，而且剛剛領受了終傅�！�

 

    我旋風似的離開了教堂，就像他就要離開人世似的。來到醫院，由護士引領，我輕腳輕手來到了他的床邊。他又老又瘦，已經完全不是我當少年乞丐時所見的的那個模樣了。

 

    “劉經理”我俯下身來輕輕的呼喚他。

 

    他微微睜開雙眼緊緊看著我，吃力地問道：“你，你是，誰呀？”

 

    “我以前是個少年乞丐，每逢星期天你常施舍給我一元錢的，你還記得嗎？”

 

    “記得，記得！”他微微點頭。

 

    “那時你對我說，不要謝我，要謝天主，你還記得嗎？”

 

    “記得，記得！”

 

    “那我告訴你，我早已領了洗進了教，這都是你的功勞，謝謝你，謝謝你�！�

 

    老人似乎精神來了，他盡力欠起身子，用他那顫巍巍的手緊緊握住我的手，異常激動地說道：“那我，也告訴你，我，我，原來也是個，乞丐，是天主，托圣教會，轉化了我�！�

 

    我們的兩雙手握得更加緊密了，從他那溫涼的手心上我感到了他的心在顫動。

 

    后來我把我的信仰、成長、學習、事業以及回來的初衷都告訴了他。他聽了，眼睛一亮，興奮地問道：“孩子，你愿意，當我的，接力手嗎？”我一時茫然。

 

    “你看，我這身子，天主就要，收我的，靈魂了，但我的，慈善事業，要后繼有人啊�！彼�虛弱的身子已經不允許他再激動下去了，但他還是硬撐著把他的愿望用非常微弱的聲音說完“我，我，看，看，你，你，是我，最，最好的人選�！�

 

    啊，我終于找到了報答天主的答案。我含著眼淚，重重地點下頭。他實在太累了，我輕輕地扶著他躺下來……